潮新闻客户端记者肖暖暖黄小星
傍晚,夕阳和晚霞挂在天边,舞台前摆了八九排塑料椅,风一吹,地上的热气打着卷往人身上扑。椅子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人,舞台边的音响正在调试,一头卷发的许多在台上试音,手里的麦克风偶尔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小孩放了学也往舞台这儿聚,骑车、飞跑、笑闹,大人提着喝了一半的水、摇着扇子聊天。不远处的公园里,有表演的大姐们还在做最后的排练,伴奏和舞台的音响声合在一起,压过了大半人声。
6月上旬,位于浙江海宁市许村镇北部的李家村,一首新村歌进行首唱。村歌合唱团站好队形,有年轻小伙用海宁方言吆喝一嗓子,“喂喂喂,各位村民大家好,本期李家播报就要开始则!”
“来则!”村民应一声,村歌就热热闹闹开场了。
村歌首唱后,村民和许多、段玉合影
这是许多在浙江写的第一首村歌。过去21年,他和乐队在北京为城里的工人歌唱。他们自称“音乐社会工作者”,兴办打工子弟学校、建起打工博物馆、创办年轻打工者职业培训班……年开始,他们将目光重新投回乡村,去往全国各地乡村巡演,在30多个村寨沉浸生活、共创村歌。
这一次,他们来到了李家村。这对许多而言熟悉又陌生,他的老家就在海宁盐官镇。归去来兮,当亲历城乡发展的一体两面,许多发现,故乡早已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而他与村民共同创作的这首村歌,凝结了一个村庄的今天与过往,也包含着对未来日子的新期望。
村里来了写歌的老师
“我从李家河走来,河水悠悠似锦绣。织机一响不停忙,飞梭织出幸福路……”
聚光灯下,许多抱着吉他伴奏,时不时回头递出一个关照的眼神。他身后的村歌合唱团,一些几乎没登过台的大爷大妈们,表情和动作带着明显的生疏、紧张,生怕忘词。
晚会出了不少小插曲:有歌唱到一半突然没了伴奏;一群小孩兴高采烈地往台上跑,追逐蹦跳;观众席满是举起来拍摄的手机,只是不时有人从台前跑过,遮挡镜头。但没有人觉得不耐烦,有人伴着歌声乐声在台下哼唱,等台上唱完了,抓紧捣鼓手机分享刚录好的视频,又紧跟着拍手鼓掌。
回头望去,观众脸上都带着笑意,眼睛很亮。
村歌的创作以村民为主体。在演出前的一周,许多和自己的伙伴段玉,先在村里走访、采风。
走在村子里,人人都知道,村里来了带大家写歌的老师。
“你是不是唱歌的那个老师?”有人用方言和许多打招呼。
“是我,”许多也用方言笑着回答,“有空来一起写村歌啊!”
许多和他的“谷仓乐队”,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沿途举办义演50多场,行程接近4万里,直接参与观众超过3万人。年,这群曾经进城务工的“北漂”,发起“爱故乡·村歌计划”项目,回归乡村,和村民集体创作村歌。
“村里的人也需要文化的滋养,音乐是最直接又共通的。”许多说。因此,他们去过很多个村子,但见到最多的,是留守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
他记得,在一个河南村庄,舞台从没有过演出。那次的表演只有一个观众——一个留守在家的小女孩。他们被深深触动,年轻人们像20年前一般义无反顾离开乡野,留下守望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而李家村和许多去过的村子都不一样,宽敞的柏油路,整齐的路灯,公园、图书馆、邻里中心,公共设施修建得很完善……
这里已不是20年前,许多离开家乡的模样。走在村里,每隔几步就能听见机器轰隆作响,那是纺织机的声音。
许多喜欢和村民用方言闲聊,彼此都觉亲切。家庭纺织是李家村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高大的纺织机几乎要顶到天花板,彩色的丝线在机器上被拉得笔直,机器旁守着的人神情专注,和他们说话要扯着嗓子。
村民家里的纺织机几乎24小时开不停
李家村从前也有过村歌,但没几个村民唱。调子太高,歌词跟不上发展现状。李家村村委会主任、村长沈伟强一直希望能有一首村歌,既有村子特色,又易于跟唱,村里各种活动都唱一唱,把村民的心聚起来。这和许多想到了一块。
从共同记忆里长出来的村歌
“小时候上学的桌椅都是水泥做的,夏天热,冬天冷。”
“以前住的都是破旧低矮的泥瓦房,下雨了路上都是泥,房子漏水还要拿盆去接,家里还是柴火灶。”
“那时哪有电灯?都是煤油灯,后面才通了电。我年做民办教师,当时入学率很低,有很多人到了几十岁都是文盲,好多都没上学。年以后基本都有学上了。”
坐在教室里回忆当年,这些来参加村歌工作坊的妇女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讲完一段,教室里陷入一阵默契的沉默,大家互相看一看,又轻笑着擦擦眼睛。
村歌音乐工作坊正式开始。打节拍、练气息、做游戏,许多和段玉很快打开了村民的话匣子。
村歌工作坊,大家一起做游戏
讲述我与村庄的故事,这是歌词创作的关键环节。因为是工作日,白天来参加村歌工作坊的基本都是村里的大龄妇女。经济差,生活苦,是她们关于村庄生活的共同回忆。
在村庄大事记的年表上,两个年份把李家村人的生活划分成不同的篇章,第一个,要数年的改革开放。
致富的关键点在纺织机。上世纪80年代,李家村纺织业开始起步,有人独自或合力购买纺织机在家干活,也有人到纺织厂去上班。纺织机日夜轰隆工作的声响,让村民觉得安心,仿佛织机不停,钞票也赚个不停。
周凤娥记得,女儿当年就睡在纺织机旁的小床,她守着机器和女儿,和丈夫两班倒。机器离不开人,时时要看着,得等到人交班才能去吃饭休息。
年,李家村村级集体经济收入万元,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元。
还有一个年份,则是年。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以农村生产、生活、生态的“三生”环境改善为重点,在浙江全省启动一项名为“千村示范、万村整治”的工程(简称“千万工程”)。20年来,这项工程的内涵从环境整治向美丽乡村、乡村共富的方向升级、深化。
村民说着这些年的感受,想把慢慢变好的生活都写进歌里——
河道整治,绿化增多,农户通了自来水,还修了水泥路和农民公园,摘下了扶持村的帽子;
村民自家的小院种满鲜花,月季、三角梅、灯笼花,像把家安在了花园里;
近几年,村晚、垃圾分类、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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