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鸳”棉纺织厂及“紫鸳”人与我有着很深的缘分。我若求乖巧、随大流地不写出他们和她们的真情实境,不仅对不起朋友,更对不起自己作为小文人的良心。
有如一具鲜尸,紫鸳厂被寄生在它自己身上的“饿蚂蚁”们剥皮剜肉、敲骨吸髓,最后连尸骨都未留下一副完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法可治也”,当年领袖一言,如今再次印证。
我不知世上该有几多飞来横祸,更不知该有几多无辜者背了横祸还找不到肇事闯祸的人。
这都是后话。先看一个国营棉纺织厂,就是这样在漠漠稻田里建设起来的。
紫鸳筑巢
年冬,“‘四人帮’的倒台催生了工业经济的腾飞”(当天的《高州报》语),甘阳县县城以西约两公里处的一大片水稻田迎来翻天覆地的巨变——结束了其农业使命,让高州地区行署在其身上开建紫鸳棉纺织厂。
在计划经济体制与城乡差别迥异的时代,这片土地无疑是幸运的,幸运得让其邻近的田地及其主人生妒。
而有幸被从农田里选拔来参加建设会战的泥腿子们,在他们和她们的同乡眼里,简直就是天之骄子,时代宠儿。
刘新,这位面孔黧黑、方脸阔嘴的宽肩汗子,刚由甘阳县西部最贫困的罗家垸大队党支部书记任上走来的21岁青年,便是幸运者中的一员。
甘阳县盛产棉花,且农村剩余劳动力众多,恰恰甘阳及周边县没有一家棉纺企业。代表省政府管辖这一地域的高州行署,经过多年论证与申报,终被获准于甘阳城西建一座中小型棉纺厂。
行署从各县调来上百名干部,并将当年的转业军人全部安置进会战工地。还从地区开来一二十台推土机、挖掘机,组织起声势浩大的紫鸳厂建设大会战。
几块高岗上的枯蒿被铲除,用杂木檩条和油布搭起帐篷,生活基地就建成了。
男篷、女篷、炊事篷、医务篷、广播篷像蘑菇一样长起在暖暖的冬阳下,还未来得及建起新巢的牛背鹭、斑鸠们不时盘桓于篷顶,几十只田鼠、麻雀常常光顾炊事篷,像捉迷藏样地躲着会战员。
红艳艳的推土机、挖掘机蠢蠢而动,机声隆隆,灰色的高岗被铲除,露出油黑而又平坦的肌肤;一片片浅黄色的稻茬上堆满新挖出的沃土,像满脸胡茬的面庞上涂上了一条条黑牙膏。
稻田被挖出了一道道深沟,会战员连夜在沟里喊歌打夯,然后往里一担担倒混凝土。这里就是建厂房的。
“三通一平”完成后,推土机挖掘机开走了,余下的任务留给会战员们人工完成。
指挥部把精兵强将选拔出来,组建成3个青年突击队。
一队队长刘新,二队队长李权,三队队长王祥。李权、王祥与刘新一样,也是刚从大队党支部书记位置上被选拔招录而来的。李权没刘新壮,肩较窄,但也黑;王祥比刘、李二人都白些,白得有如漂亮女人,可又矮又壮,力气并不比刘、李差。
三人都未读什么书,刘勉强读到高中,但那时“以学工学农为主”,数理化并未真正入门;李、王尚未混到初中,跟着大哥哥们出去“造反”,戴着红袖箍到各学校去封铃、贴大字报,玩野了,就没再回到课桌上。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放弃读书的抉择真英明,且验证“读书无用论”的无比正确——他们先后当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其实就是“一方诸侯”啊)。如今又分别被挑到地区棉纺厂来作建设骨干,他们再一次深深感到自己的正确道路越走越宽广。
他们的心像被风涨满了的帆,正乘风破浪奋勇前进。
青年突击队被安排到建筑工地挖壕沟,挖妥后再填入混凝土作墙脚的。
棉纺厂的主体车间清花、前纺、细纱三车间,设计呈自前往后依次平行排列状,故三座厂房的墙脚沟也呈此状。3个突击队,各分一房墙沟,每队12人,正方便开展劳动竞赛。
大伙儿高举挖锄向下挖,铲满泥土高扬铁锹往上卷,寒冬腊月脱得只剩一件单褂还挥汗如雨。
第一重房址上有树根在地的深层盘踞,可刘新他们一咬牙,认了,并未去找指挥部要求增劳动量。第二重上也有些树根,但少多了;王祥本欲去报告指挥部的,看刘新他们没去,也便忍住了。李权他们的第三重是纯稻田,最好挖。摽着膀子干的结果,是一、二、三队几乎同时完工,仅第三队的壕沟阔度有点勉强,但验收人员在陪与身旁的李权的几个响哈哈和一副笑开花的笑脸面前并未吱声,质量检验合格。
不过,刘新、王祥却心中有数,王祥暗下决心今后真要跟李权多学点儿。
年6月底,紫鸳棉纺厂15排车间厂房落成,向“七一”献出厚礼。
随后,刘新、李权、王祥等人作为首批骨干,被派往“大庆式企业”四川南充棉纺厂学习。
紫鸳棉纺厂首期工程,高州行署一次投入万元。工程占地亩,属于无偿划拨,这片地的主人甘阳县也乐于为工业经济建设作贡献。
与此同时,甘阳还向厂里输送了多名干部和多名工人。
刘新他们从四川学成归来时,3万锭棉纺设备的安装已完毕,厂里也建起了生活区。
满面风尘地从四川归来,刘、李、王等人不是先回的农村的家,也不是先入的厂生活区,而是先进的厂生产区。
他几个把行李丢在简易门房里,迫不及待的跑到车间,一下子扑到铁灰色的庞然大物纺纱机的怀抱里,摸啊,闻啊,搂啊,笑啊,犹如拥着心爱的小媳妇,而他仨真正的小媳妇——女朋友——正眼巴巴地急盼他们去她们的女工宿舍见面呢。
当时的生活区,仅建有两栋宿舍楼,四层的,分别住男、女职工。全为单身间,12平方,4人合住。刘新他们都住在男楼,干部也好,工人也好,住房一律平等、平均。
刘新、李权、王祥都被任命为工段长,分属不同的车间。
高州地委挑选甘阳县委副书记王龙杉为厂党委书记,甘阳县计委主任李长江为厂长,另挑甘阳县几个棉产区小公社的书记任车间主任。
年第三季度设备调试结束,“十一”机器响,一次性开车成功。
地委、行署,地区经委、计委、纺织工业局,甘阳县委、县政府,纷纷前来祝贺。
到年底,第二批外出学习的骨干归来,加上首批学成而归的骨干和先期请进的50多名武汉师傅,厂里便拥有了正常开机生产的条件。
刘新回忆:那时,月薪22元,吃了穿了所剩无几,可全厂上下干得多欢呀!每天“三点一线,宿舍——食堂——车间,车间——食堂——宿舍”,常常通宵达旦地干在车间,饭派人送进去几口一扒,就又接着干。没有加班费,没有补助,加一夜班,就一碗素面是犒劳。可大伙儿没丁点儿怨言,也从没想过偷懒、怠工,大家心里除了车间生产,还是车间、生产。
县城里街道不大,但离我们厂并不远,可女职工一干几个月从不上街。好多女工下班后可以回去也不舍得回去,留在机台上“练兵”,生怕自己的操作能力落在同伴后头了。接夜班时,提前几个小时进车间,为自己的机台做清洁,做开机准备。
工段长们要接夜班,则10点的样子就要到各寝室去敲门,喊自己工段的青工上班去。有的加过班的没睡够,喊了头遍还需喊二遍。
为了鼓励优秀分子,工段长们往往把自己家里的钢笔、水杯以至枕巾、热水瓶等物拿来,作为奖品发给工人。车间主任以至厂长副厂长,总是在车间里转,不停地检查,随时随地现场解决问题。
年“五一”前夕,紫鸳棉纺厂的首批棉纱隆重出厂。
披红挂绿的棉纱大卡,在热烈得几近疯狂的锣鼓声中缓缓驶出厂门,满载多名干部职工的热望,向全国知名的金凤床单总厂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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