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下旬,驻扎任丘县城的日军一村中队,每天都向周围的村庄强征大车,把抢掠的粮食和储藏的军需品运往保定,准备弃城逃走,这引起了伪军的极度恐慌。

5月8日凌晨,县委敌工部接到城里内线送来的紧急情报:“日军黎明前全部撤走,未留营底,城内伪军上下一片慌乱!”

当时驻任丘的伪保安联队下辖4个大队,刘潮如任专职副联队长。在此之前,伪军第二大队王启明部被日军收枪解散,一部分伪军被押往日本充当劳工。第四大队侯俊卿部已去河间欲回山东老家。城内只剩下张崇武第一大队和张增琪第三大队。

敌人这种出乎意料的大调动,引起了县委敌工部的高度重视。敌工部部长杨建新一面立即派人向县委和军分区汇报,一面立即骑自行车赶往天宫村内线牛署臣家进一步了解情况。

随后,任丘县委书记高墨华、第九军分区司令员魏洪亮、分区敌工科科长(兼地委敌工部副部长)李泽民、县委敌工部部长杨建新迅速汇集到任丘县段家坞村内线刘慎忠家,一起研究分析敌情。与此同时,其他内线的情报,也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敌工部。伪保安联队副联队长刘潮如通过开明绅士李金堂、一大队长张崇武通过牛署臣、三大队长张增琪通过内线孟宪章,纷纷向敌工部传来消息,都表示愿意和军分区首长谈谈,表露出他们极其恐慌的心理。

九军分区司令部和任丘县委综合各方面的情报,认真进行了分析会商,决定围城谈判,争取和平解放任丘。

围绕这一战略决策,九军分区司令部和县委进行了周密地部署,选派分区敌工科科长李泽民和县委敌工部部长杨建新做为军分区司令部的全权代表,准备当晚进城谈判。同时,派出各路人马一齐出动,各自做各自关系人的工作。为促使谈判顺利进行,九分区司令部命令第四十二地区队和任丘县大队包围县城,制造强大的政治、军事压力,以冲锋号为信号,里应外合,统一行动。命令高阳、蠡县大队和二十四团,在任丘西、东、南三面积极活动,以牵制高阳、大城、河间敌人的增援。

在九分区司令部和县委的统一部署下,任丘抗日军民情绪高涨,只用了半天时间,一切准备工作安排就绪。

5月8日黄昏,在九分区司令员魏洪亮、副政委王奇才、参谋长李健指挥下,四十二区队和任丘县大队、7个区小队及民兵多人,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涌向县城周围,战马嘶鸣,军号嘹亮。四十二区队主力迅速包围了西关,县大队占领了东关,区小队和民兵把县城包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任丘城里碉堡林立,筑有纵横交错的城防工事,但在已失魂落魄的伪军看来,这些只不过是纸壁蒿墙。

经过缜密的研究,当晚,李泽民和杨建新带领20多人,骑马从段家坞村出发,径直来到县城西门外一家煤店,这是敌工部安插在敌人眼皮底下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经内线人员穿梭,商定双方晚9点钟在此会谈。待八路军谈判代表到达时,张崇武、张增琪两个伪军大队长已着便装在此等候。

张崇武,任丘县天宫村人,50多岁,大高个,白净脸,留一撮仁丹胡。张增琪,南关村人,30岁出头,中等身材,实力最强,手下有多人,控制着大半个任丘县。

落座后,这两个家伙又是点烟,又是倒茶,大献殷勤。张增琪听说杨建新是西关人,赶紧套近乎,无中生有地大谈前辈老人的交情。杨建新将计就计,故意当着张崇武的面表扬张增琪过去帮助八路军游击队营救被捕干部,感谢他让部下给八路军游击队送子弹等。张增琪暗地里和八路军来往,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想不到却被当面戳穿了,只能表面上客气一番。可这哪能逃过老谋深算的张崇武的眼睛,他用怀疑的目光扫了扫自己的同伴,眉头紧皱。李泽民发现了张崇武这种微妙的变化,就把话锋一转,说:“张大队长,牛大伯在你那里住得还好吧?老人家为革命真是舍生忘死呀!人民对你多年来保护他,照顾他,是不会忘记的……”牛大伯(牛署臣,任丘县天宫村人,牛文仓之父)是抗日党政军民深为尊敬的革命老人,也是张崇武和八路军游击队的主要联系人之一。此时刻意提及这件事,不仅使张崇武处境尴尬,也使张增琪大吃一惊,他哪里知道老奸巨猾的张崇武也留着一手,早偷偷地将一位老革命接到自己家中做护身符了。这番揭底加重了“二张”之间的相互猜疑,达到了分化瓦解的意想效果。这时才将谈判转入正题,可还没等杨建新把话说完,张崇武突然站起来说:“两位部长,这么大的事儿,没有保安司令参加哪行啊?我看天不早了,在这里谈也不方便,请二位长官进城一叙,如何?”张增琪也随声附和:“对,对,咱们到城里谈吧。”

从这个突然的变化来看,敌人是有防备的。如果不同意进城,二张会认为李、杨胆小,缺乏诚意,把谈判失败的责任一推了之;如果同意进城,事先又没有征得地委和军分区首长的意见,如同深入虎穴,有一定的危险。张崇武看出两人在犹豫,想趁机反守为攻,说:“你们可以带人,也可以带枪进去。我绝对保证二位长官的安全!”李、杨二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便心领神会。于是,杨建新哈哈一笑,站起来说:“那好吧,不相信你们,我们就不来了!”他扫视了一下二张,坦然而胸有成竹地说:“你们既然对八路军有诚意,我们一不带枪,二不带部队,同意进城谈判!”这果断的答复使二张傻了眼,只好佯装高兴,一块儿往外走。走到煤店院内,崔绍宗(原是张增琪手下的一名伪军中队长,年秋,在赵北口起义投诚后,被任命为义勇军中队长)等围上来和张增琪搭话。杨建新冲着二十几个随行人员说:“你们也一起进城看看老朋友吧!以前都是张大队长的老部下,今后大家到一起,你们还得听张大队长的指挥呢!”张增琪听杨建新这么一说,当然也无法拒绝,他干笑了两声说:“哪里,哪里,还是老崔进步,往后还请兄弟多关照。”

进城的路上,二张明显放慢了脚步,他们显然是错估了李、杨的胆量,在思索对策。进城后,向左一拐就是张增琪的家。这是一幢新建的青砖瓦房,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卫兵,灯影下朱红大门两旁,写着一副“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真是具有讽刺意味。穿过门庭来到院内,灯光透过粉红色的窗纱,隐约可见正房和东、西厢房都布置有警戒,那劲头真有点像鸿门宴。李泽民侧头盯了一眼崔绍宗,他马上心领神会,向张增琪说:“大队长,你们谈吧,我和慎忠哥替你招待诸位弟兄。”没等张增琪答话,崔绍宗就毫不见外地拉住刘慎忠招呼义勇军中队的20多名战士,向张增琪勤务兵住的东厢房走去。刘慎忠是安插在城里的内线,和张增琪是拜把兄弟,他趁机将伪军的兵力部署告诉了崔绍宗。

推开四扇油绿贴金的屏门,张增琪以主人的姿态将两位部长让进正房。硬木的方桌上早已摆好了精致糕点,条几上的时钟已经指向11点。二张推推让让把李泽民让到正坐,谈判开始。

李泽民首先向他们讲了当前的形势,又谈了共产党、八路军对他们的希望,然后让二张谈谈他们的打算。张增琪本来头脑简单,经李、杨两位配合默契地折腾,早已乱了方寸,想不出对策,一个劲地抓头皮。张崇武故作镇定地说:“兄弟有这样一个意见和二位长官商量,看行不行?我主要是从八路军和老百姓方面考虑的。如果我们拉出去,日军还会占领县城,祸害老百姓。不如我们仍在城里,明是警备队,暗是八路军,等到国军大反攻时,兄弟在疆场效力。”这番话表明,他对投靠八路军有顾虑,对国民党抱有幻想,对日本人持观望态度,打算暗投明不投,与八路军各占一方,井水不犯河水。对张崇武的条件,当然不能接受。杨建新义正辞严地告诫他们:“我党、我军的政策你们是知道的,只要你们回到人民一边来,跟着八路军走,老百姓会原谅你们的,旧账可一笔勾销。如果指望国民党来收复失地,那是白日做梦!”李泽民加重语气说:“时间不等人,只怕拖下去对你们不利!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日本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和共产党谈判,后果怎样?我劝二位还是放聪明点儿,不要自己堵住通向光明的路。”张增琪在张崇武的目光逼视下,抬起脑袋支支吾吾地说:“刘司令(指伪保安联队副队长刘潮如)不在,恐怕我们代表不了他,也代表不了下边弟兄,即便拉出去,也得容点儿时间,三言两语恐怕不行吧?”二张的一唱一和,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杨建新看透了敌人的伎俩,把矛头对准张增琪说:“张队长,你还是把汉奸帽子摘掉好。你干了那么多坏事,魏司令员已经允许不收你们的枪,不改编,不调山区,不算旧账,机会可不要错过呀!”见张增琪有些心动,刚要表态,张崇武赶紧截住话头说:“今天大家都够累了,二位长官暂住城里,明天再继续商议吧。”这家伙又在耍花招,杨建新不容分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推,冲着张崇武反问道:“这么说,我们算是被扣了?”张增琪见屋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连忙赔礼说:“哪里话,二位长官是我们请来的贵客,不过是为了商议问题么!”

这时候,刘潮如由李金堂陪同,推门进来了。他个子不高,圆胖脸,见面就笑,说:“大家坐下谈,坐下谈。”刘潮如客气一番后,双方又坐下来继续谈判。刘表示同意起义,但又摆难处说:“如果我们一枪不响,就把队伍拉出去,吴省长知道了是不好依的。我的家眷还在保定,怎么办?……”现在,伪军的三个头面人物都到齐了,看来没有军事压力,他们是难以就范的。李泽民趁势站起来说:“杨部长,你留下来继续和诸位商议,我去请示一下魏司令员!”说完,就带着警卫员赵聚离开了县城。

李泽民向军分区魏司令员汇报了城里的谈判情况和下一步意见。之后,围城部队加强了政治和军事攻势。黑夜里,战马穿梭往来,嘶鸣奔跑,军号声、喊话声此起彼伏。一刘二张被八路军、游击队的阵势吓得惊恐万分,他们感到走投无路,频频央求杨部长把李科长请回来,继续商谈反正事宜。

5月9日凌晨5点,李泽民带着魏洪亮司令员的亲笔信,回来继续谈判。李科长对一刘二张说:“魏司令对谈判结果很不满意,他说限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让我再和你们说一说。你们都是本地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传达完魏司令员的指示,李科长加重语气说:“机不可失,何去何从,请三位拿主意!”

城里的内线也加紧了活动,伪军上下一片骚乱。这时,一个伪军小队长风急火燎地跑来报告:“报告大队长,东南城角一大队骑兵营一个班拉走了!八路军把城包围了,正在城外喊话。我们怎么办?弟兄们议论纷纷,都在等大队长命令呢!”张崇武一听自己的部下先反了,再也沉不住气,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想往外走。伪军小队长拦住他说:“大队长不能出去呀!街上乱得很,到处不断打冷枪,谁也闹不清哪个是八路!”这个小队长也是八路军游击队的内线,此时是专门进来施压的。小队长的话起了作用,三个人头上都冒出了汗,李科长见时机成熟,瞅瞅桌上的闹钟说:“魏司令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到底怎么办?三位最后表个态吧!”张崇武见大势已去,就抢在张增琪前面说:“既然首长对我们这么关照,我们就摘掉汉奸帽子,恭敬不如从命吧。”张增琪也赶紧站起来表态:“我们率队反正,接受改编。”

李、杨二人立即起立鼓掌。然后,李泽民代表军分区魏洪亮司令员宣布命令:“任丘县伪保安联队从即日起,改编为第九军分区抗日义勇支队,张崇武任支队长,张增琪任副支队长,立即开赴石门桥水月寺。此令!”接着,又宣布了刘潮如在任丘县委敌工部工作的指示。

天亮了,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围城部队相继入城,接管了四城门防务。在敌工部人员带领下,反正的伪军整队开往任丘西南方向的石门桥水月寺完小,接受改编。

从接到日军撤离任丘城的情报到全城伪军反正,历时一天一夜,八路军游击队兵不血刃,第一次解放了任丘县城,迫使伪军人、伪警察和其他伪组织人员余人全部投诚。缴获小兵工厂1个、长短枪余支、轻机枪6挺、迫击炮1门、掷弹筒32个、子弹2万多发、自行车70辆。

任丘光复,不仅是强大军事攻势和政治威慑的结果,也是广大敌工人员身入虎穴长期奋战的结果。策反任丘城全部伪军起义,为冀中地区树立了成功典范。

激动人心的喜讯,传遍任丘的大街小巷,传遍了冀中平原。县城内外一片欢腾,一面鲜艳夺目的大红旗高高飘扬在任丘城头上,被日伪军占据盘踞5年之久的任丘古城,如今又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作者:薛亚红刘英

来源:任丘市委党史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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